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

观宗寺,除平常在讲课的时候,修一小时的止观外,每到冬至节后,就把经都包起来,大家一齐进禅堂,打禅七,末了还要打几个佛七。有时候,要在外面请几个有工夫有见地的老班首,去指导讲开示,我在那里整参了三冬。

进禅堂的时候,什么东西也不许带,只抱一床被窝,穿一双草鞋,札一个大宽带。班子站好,由方丈和尚领着到客堂告生死假,然后再进堂用工,这表明是打的生死期,要克期取证;生死不了,不算完!

进了堂,有维那师领导,各位班首每人一块香板,都是剑形的。

跑香的时候,大家绕佛龛一个跟一个顺行,袖子甩起来,左摆右甩,里三外七,谁也不许踏着谁的鞋,也不须有散乱念头。如果有不如法或跟不上趟的,马上就挨香板;大家都如法时,就照自己袖子上打几下子,表示警策!这是恐怕大家有散乱念头。跑的时候,年轻的笨人跑外圈,岁数大的老参师多跑里圈,中间班首师傅,或者偶尔要使劲喊一声:“跟上跑起来!”

“提起话头来参!”

禅堂里人很多,跑起来脚步瑟瑟的响,乍然听到一种棒呵的声音,大家都厉毛厉色的致心一处,不敢有一丝杂念。约摸跑二十几个圈子,当值的走到钟板跟前,拍!拍!打两板一钟,挂二板,大家一齐站住。这时候,觉得身外无物,物外无身,静悄悄冷冰冰,诸般放下,万虑皆空,若身若心,都另有一种境界,另有一种受用。

我出家的目的,固然是想把佛法宏扬出去,但主要还是想在佛法中真参实学,从自性上找一种真实受用,能够明了各人的生死本分事情,这才是个人的心愿。所以当时我对参禅修止观很愿意,也很注意!对学教的事情,都是勉强去学,究竟还是以修行为正事。不过对于教也不能完全废掉,我的意思:能够把天台宗学一个大概,对自利上作一种助缘,对利他也能作一种方便。

打禅七的时候,隔四天要考问一次工夫。去的时候,要穿袍褡衣持具,到班首师傅,或到方丈和尚那里,拍!拍!拍!三弹指,请进屋里去,问讯展具,礼佛三拜,长跪合掌。问的时候,要把自己的见地境界实话实说,这时也有说“空”的,也有说“有”的,其说不一。末了班首师,总要打几香板,呵斥一顿!

“饭桶!好好回去再参!”

就这样,轮班一个一个的都去考问。工夫用的不相应不如法,还都得要挨香板。

有一次,我到谛老那里去请教,顶完礼之后,他老先问:“你用的功夫怎么样?”

“没别的!”我说,“最初坐的时候,妄想直起,像海里的波浪一样,前浪逐后浪,后浪逐前浪的不断,抑制也抑制不住,心里很着急。后来我不抑制它,反而用观照力来观它,观看妄想究竟从何处起,这样一观,妄想就没了;没了又起,起来再观。时间长久,慢慢的妄想就不起了,心里也很恬静很自然了。”

“嗯——”谛老说,“你算会用功咧!就这样好好回去修吧,以后可以不用再来。”

我见别人去考问功夫的时候,总要受几句呵斥!挨几下香板才回来。我这一次到谛老那里去,把自己用功的方法一说,也没受呵斥,也没挨香板,就回来了。这在口里虽然不说,心里当然是很高兴!以后就用这观妄想的法子去修。

有一次坐晚二板香,觉得刚盘上腿子不久就开静了,后来经邻单的告诉我,一支大板香,早已坐过了。在这一支香里,虽觉得时间没多大工夫,可是觉得身心很恬适,很如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受用,无形之中,从性地里流露出来两句话,就是: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