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人不能怕突破自己的极限

参话头的方法很简单,以我们现在提倡的这个方法来说,就是不断地在心里提起:有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将话头不断地提起,生起疑情,将全部的身心专注在一个“无”上,就这么简单。所以用这种方法修行,本来没有太多的话可讲,就是参。

总结我前面说的这些方法,要参禅,有两条或者说两个要点就可以了。其实真用功时哪条都不用,但现在我们要发心,要树立参禅用功的正知见,所以不惜拖泥带水,说什么一点、两点,都是废话。但如果说的几点能够帮助大家树立正见、用功上路,也无妨。哪两点呢?

第一点,信得及,就是信,信自心是佛,信自己与佛平等,再简单一点说就是信自己的心。但是这里所说的信自己这个“心”,不是凡夫的妄想心、情识心,而是把这一切放下以后,透过这一切见到的佛性、真如心。在这一点上要信得及,死心塌地地信就可以了。

第二点,通俗地说就是不怕死。有的人说,讲得这样可怕,又不是打仗。参禅就是打仗!只有不怕死的人才会取得最后胜利。不怕死包括了两个方面,心的死和身体的死。所谓心的死是指能把自己心里的种种妄想、分别,种种情绪、杂念,种种见解(这个见解也是很难放下的),把这些都叫它死掉。这个是精神上的死。

有的人说,精神上死了不就成了木头人了吗?把这些妄想、分别、情识、知见彻底放下,就是孤明历历的那一念,就是那个无,就活在对无的疑情中,那个时候对境是无心的,因为平时熟悉的这些分别、妄念歇下来了,但不要以为这种情况是究竟,这只是刚开始!这个时候妄想、分别、情绪、知见歇下来,并不等于斩草除根了,它只是歇下来,这种状态可以称为大死一番啊!

第二个是身体的死。身体上的死说白了还是心灵的死,真正我们身体死了,讲这番话已经没意义了,但是我们在参禅用功的过程中会遇到身体的障碍,遇到疾病。从自己的心理认识上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行了,我要死了。

这种情况称为极限,到极限了,再往前就死了(我这里讲的身体的死,就是自己主观认识上,认为自己下一步就要死了)。在这种极限状态下你还能不放弃自己的功夫,行了,那就算过关了。

在主观认识上确确实实觉得自己是要死了,不行了,这种情况有很多原因,多半是生病。我们现在禅堂里打坐,腿痛得要死,觉得不行了,再不放下来就要死掉了——在那个时候你能坚持下来:我就是不放,我准备去死了;不仅准备死,而且抱着这个话头去死。

就那么一点,实际上就那么一点,我们就突破不了。往前走一步,就一步,如果这一步我们能走过去,我敢说,一定能开悟。实际上这一步能走过去开不开悟都不要紧了,开不开悟都放下了。就是那一念,就是你心里的功夫不放下,什么开悟、不开悟,是死还是活,以后怎么样全部放下,到了这个时候会怎样?

那可不是我们说的,修行有它自己的规律,你大死一番,一定就是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一定就是大活!所以古人讲,参禅必须要断命根。这个断命根并不是要我们死掉,而是要死掉我们的妄想、分别、情识、知见,因为一直以来我们就是靠这些东西活着,这就是我们的命根。

另外就是我们对生命的贪著,对生死的贪著,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这一念,你是不是能够勇猛无畏,放下。这个地方是一块试金石,现在我们参禅,可以用这个来试试自己。我们现在可能不会面临这种情景,但是可以心里揣摩一下:下一步我就死了,我的心里会怎样,这个功夫还在吗?我们可以试一试。在这个地方经得住考验的话,说老实话也就可以了,你就这样修吧,没错!

有的人要问一个问题了:“师父你说得太吓人了,我们可不可以绕开这个地方,绕开这个问题,能不能够舒舒服服地,冬天躺在热被窝里暖暖和和的,夏天在空调下,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又能入道?那多好啊!”我个人认为:没有这条路!

也许物质条件有,有这样好的物质条件,但是你要真修行,你心里一定要过那一关,就是极限。你必须要走到极限、走到悬崖边上,你还敢往前再跳一下,就可以了。因此这个地方没办法绕弯子,绕不过去,你只有勇往直前才行!这是从古到今修行人的经验。正是在这里,修行人体现出了他的勇猛、视死如归的精神。

虚云老和尚是在高旻寺打七开悟的。到高旻寺打七以前,他在九华山。他从九华山下来,到长江边上要坐船到扬州,结果在江边走的时候掉到水里了,淹了几天几夜,差点淹死,后来被一个渔民打捞起来,捞起来后七窍流血,命在旦夕。苏醒过来休息了几天,恢复一下体力,马上就往高旻寺赶。你们看在水里泡了几天,修行的事还没忘呢,还想着要去打七呀!

到了高旻寺禅堂人很虚弱——在水里淹了几天,七窍流血啊!到了禅堂他也不跟人讲落水的事,禅堂里要护七呀,要安排当值呀(我们这边护七都是轮班),别人派他护七,他不肯,因为身体实在太弱。高旻寺的规矩很严,打七时叫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你不干,香板供养。

所以在禅堂里打了他一顿香板,打得他死去活来——本来就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好在禅堂里打了不罚,挨了香板,护七这些事就可以不干了,所以那个时候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在那种情况下仍然坚持自己的功夫,坚持行香、坐香,中间还发起神通来了,隔墙看到远处也不管,放下,继续用功夫。

终于有一个晚上喝茶的时候,倒茶的师父把茶水倒到他手上,杯子掉到地上,开悟了。这就是一个死了一番又活过来的过程。

来果禅师也是这样,参禅的时候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吃饭的时候把饭碗伸出去,行堂的盛了饭,忘了往回拿,停在那了,因为他心里用着功啊!他要去卫生间走到伽蓝殿里去了,就是因为在用功。最后在金山寺,也是开静的木鱼打破了疑团。

有一位居士参禅,后来生病住院,是重病,反正是要死了,他的功夫仍然不放松。他为什么不放松呢?他说反正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妙法,找到这条路了,身体生病是死是活不要紧了,所以他把紧不放松。在医院里,医生说他快不行了,他也仍然用他的功,一切不管。

有一天他从医院里出来,在街上走,还用着功呢,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过来,正要开口叫他,他正好抬头看见,那一刹那,好,心里的疑团粉碎了,当然病也没了。这也是个例子。

我讲这几个例子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修行要有最大的勇气,不怕死。连死都不怕了,那你在禅堂里打坐腿子痛算什么?那跟死比还差得远呢!反正痛不死。要能放下,连命根都能放下,这样功夫才有相应的可能。

所以宋代的法眼禅师反复跟弟子讲,你们参禅不要来花的,不要逞机锋,搞着玩,要参腊月三十日的禅。腊月三十是什么?就是比喻我们人最后那一刻,要死了,要见阎王了,只有一口气了。怎么办?这个时候哪里是出路?要有这样的勇气,从这种心态出发去用功,才会真正相应。

所以信得及、不怕死,特别是不怕死,我认为是参禅用功必备的条件,必备的,绕不开,如果有路可绕,我们倒是可以去绕,没有必要弄得那样紧张——实际上不紧张,真正敢于面对死亡的人是最洒脱的,最能放下、最有力量,这个时候才显出大丈夫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