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觉悟
1.参仙访道
寒来暑往,春去秋迎,悉达多太子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阿罗逻仙人的住处。
阿罗逻仙人预感到重要的人物即将来访,因此在远远地看到太子的身影时,就走出门前来迎接,并极口赞叹太子的到来。阿罗逻仙人将太子迎到屋子里,相互坐定。他看到太子相貌端正,五官齐全丰满,浑身透出一种恬静柔和的气质,心里油然而生爱敬之情,于是便殷勤问及太子所经过的道路碰到危险没有,一路是否疲劳等等,太子一一作了回答。阿罗逻仙人又对太子说道:“太子您初生时,以及后来出家,并来到这里,各种情况,我虽然消息闭塞,但道路传闻,毕竟也都约略知道了。你能在欲火之海中觉悟出家,又像磅礴的大鸟从绳索的束缚中逃脱出来,真是十分的了不得啊。过去各位国王都是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恣意享受人间的欲乐,到了年命危浅、叶落归根之时,方才想到要抛弃国家以及那些玩乐的工具出家学道,以求解脱,这些事迹其实都不足称奇。只有太子您正当青春鼎盛之期,却毅然舍弃五欲,远道来此修道,方称得上真正奇特。您应当更加勤奋勇猛,向道的高峰尽全力攀登,尽快度越轮回之苦而至于极乐世界的彼岸。”
太子听到阿罗逻仙人的言语,心下极为高兴,于是回答说:“我听了您的话,真是异常欢喜。我正是为了求道、尽速抵达极乐世界的彼岸才不远千里、历尽艰苦到达您这里的。我非常乐于听到您为我解说断绝生老病死的方法,不知您能赐我以方便之门么?”阿罗逻仙人为悉达多太子求道精神所打动,于是当即升座讲法,说道:“众生是从那蒙昧幽远的冥初(印度数论师所立的二十五谛的第一谛,称作冥谛,为万物之本源,幽深广漠,没有意义。冥谛又叫做冥初)所开始的,而这蒙昧幽远的冥初却又是从我(我,佛教术语,原义为呼吸,转义为生命、自己、身体,相当于自我、物体自性)的傲慢生出来的,而我的傲慢却又是从我的痴愚之心生出来的,而我的痴愚之心却又是从染爱(染爱,熏染情爱,即在情欲的环境中得到熏陶,因贪爱而生执着,从而生发无穷烦恼)生出来的,而染爱是从五种微尘的气体(印度表示最小质量的术语中,物质的最小计量单位称作极微,七倍极微为微尘)生出来的,五种微尘的气体又是从五大(佛教将地、水、火、风四种构成物质现象的基本原素称作四大,在四大的基础上加上空大,称作五大)生出来的,从五大中生出贪恋、爱欲、嗔怪、愤怒等烦恼,于是流转成为生存、衰老、疾病、死亡各种现象,并且产生各种忧愁、悲伤、痛苦、烦恼的情绪。以上为太子讲述的过程,只是较为简单的一个轮廓罢了。”
悉达多听了阿罗逻仙人的讲说,心中并未惬意,于是便继续向阿罗逻仙人发问道:“我现在已经懂得了您所说的生命流转过程,但生死的根本问题却仍不能了然。您能否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将这生老病死的现象得以根除呢?”仙人当即回答说:“如果要消灭这生死的根本问题,先应当出家,修持戒行,要待人谦卑,能够忍受侮辱,并且要住在闲空的所在,修习禅定(佛教术语,通过精神集中、观想特定对象而获得悟解或功德的一种思维修习活动,称作禅定)。禅定有四个级别,或可说四个步骤。能离开爱欲、罪恶以及不良的现象,有初步觉悟,有初步观解,这是初级的禅定;消除觉悟之念,将观想定在生命之一点上,进入欢喜愉悦的心境,这便到了第二级禅定;舍弃欢喜愉悦的心境,得到正确的观念,心中只剩下最根本的原初快乐,这就到达了第三级禅定;断除了所有苦痛和快乐,思维清净,进入内心平等而无执著之境,超然解脱,这样就到达了第四级禅定。进入了第四级禅定,就到达了无想报的境界。(无想报,又称无想果,为佛教术语,生于此处,心灵寂灭,身体实已变成枯木死灰,有称这种境界为真涅槃境界的。)从禅定中得到觉悟,然后才知道什么是非解脱的境界;什么是离开现象、思想进入空的境界;什么是消除了实有的观念进入意识的境界;什么是消除了无穷无尽思想意识的境界;什么是观照一种意识,进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的境界;什么是离开了种种现象,进入既不是想也不是不想的境界。到了这个既不是想也不是想的境界,就叫做究竟解脱,也即最后的真正彻底的解脱,这就是学道修行者的彼岸。太子您如果要根除生老病死的忧患,就应当修习这种禅定功夫。”
悉达多太子听了这阿罗逻仙人的讲说,心里并不感到欢喜和快乐。他当时这样思考着:“这种知识和见解,总不是最终最彻底的解决办法。用如此办法绝不能永久断绝各种烦恼和束缚。”于是,太子当即便向阿罗逻仙人请教道:“我对于您所讲说的道理,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想向您询问,不知可行否?”阿罗逻仙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回答说:“当然可以,请问吧。”太子当即便问道:“既不是想也不是不想的境界,其中有我,还是没有我呢?如果说没有我,就不应当说既不是想也不是不想;如果说有我,我是有知觉呢,还是没有知觉?我如果没有知觉,我就如同木石;我如果有知觉,就可以由此知觉攀缘及于他物;既然可以由此知觉攀缘及于他物,就会为环境所熏染而起执著。因为为环境所熏染而起执著,就并不能到达解脱的境界。您对于粗显的烦恼、束缚已经驱除殆尽,但对于细微的烦恼、束缚还没有完全消除,因此尚不能说是最终最彻底的解脱。那些细微的烦恼、束缚让它们自由滋长,就会由此而酿成大的烦恼和束缚,从而堕落,转入六道轮回之境,因此您所说的并不是度越众生到达彼岸的解脱法门。如果能够驱除我以及我想(佛教术语,思维中有实我的妄想称我想),一切都完全抛弃,这才叫做真正的解脱。”
阿罗逻仙人听了太子这一番话,不免心生惭愧,于是默默地不作一声,然而他对太子深刻高妙的见解又确实不得不非常佩服。这时,悉达多太子又问阿罗逻仙人什么岁数才出的家,修习梵行又有多少年了。仙人回答说:“我十六岁就出了家,修习梵行已经一百零四年。”太子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心里想道:“出家这么长时间了,所得到的道法难道只是这么个样子吗?”太子觉得这样的道法实在不能解决他心中存在的问题,他要寻求一种更加高超的道法来解决自己的困惑,因此,他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合掌与仙人作别。仙人知道太子要离开这里,于是对太子说:“我从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修习苦行,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所得到的果报也就只这么一点,你是王种,怎么能修习这样的苦行呢?”太子回答道:“你修习的方法并不能算是最苦的,我知道还有一种道法是最苦最难实行的,而我要去修习它。”阿罗逻仙人已经见识了太子高超的智慧,又长时间地观察了太子的意志十分坚定,没有一点虚假,当下就明白了悉达多太子已经决定成就一切种智,因此对太子说:“你如果道成之后,愿率先度我脱离苦海。”太子当即答应了。
悉达多太子又走到迦兰仙人的住处,与迦兰仙人反复议论问答,结果也就像在阿罗逻仙人处所得到的一样,同样不能感到满足。太子于是辞别而去。
2.伽阇山苦修
悉达多将阿罗逻、迦兰两位仙人调伏(用一定手段制伏对手叫调伏,如对待柔弱的人用正常的方法使之顺服,对待强项的人用力量使之降伏)之后,又奔波跋涉,足迹几乎遍及全印度,希望能找到一位真正能够指引自己求取解脱之道的人,但是岁月荏苒,前途漫漫,他的希望在蹉跎的时光中变得愈来愈渺茫,转眼之间,五六年过去了,可是他的双手仍空空如也,他的头脑中仍没有将所要解决的问题求得明确解答,他的心由于不断失望而变得躁动不安。怎么办?是继续寻找得道者,还是中途而止?悉达多陷入茫然的境地中而无法自拔,每天每时,他都在苦苦地思索,都在寻求超越生死之海的答案,然而,他没有成功。
有一天,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目前这样四处寻仙访道,到处漂泊,只是浪费精力和时间,最后终究不会有任何结果,唯一的办法是从自身的修持中得到解脱的途径。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一切法则都在自己的心念及修行之中。当他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便前行进入尼连禅河的东岸,登上钵罗笈菩提山。在钵罗笈菩提山修行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安静,不是一个修道静坐的所在,于是悉达多渡过尼连禅河,进入摩揭陀国伽阇山苦行林,这个苦行林就是憍陈如等五人目前所居住的地方。憍陈如等五人遵奉国师的指示跟随悉达多太子东奔西走,尝尽风霜之苦,他们在太子身侧密切注视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当太子茫然而无所适从徘徊不定之时,他们就在这距太子不远的伽阇山中结集隐居起来。悉达多就这样最终来到伽阇山苦行林,在尼连禅河岸边静坐思维,观察众生本源所在。
悉达多通过观察思考,根据修行的步骤,计算下来,大约要在这里进行六年苦修才能得到成熟的根基和机缘,才能于此度脱生死大海,求得最高的真理至道。于是,悉达多就安下心来,决定在伽阇山中实行苦修。
悉达多静坐在伽阇山的苦行林中,耳边听到的是尼连禅河奔腾不息的逝水声,眼里看到的是葱郁的树林、苍翠的高原,心里感受到的是孤寂无边的天地,和悠悠不绝的生机。自然界的一切启发着悉达多,同时也让悉达多的心情平静下来。在伽阇山的树林底下,他静静地然而坚定地进入求取解脱的禅定世界中。禅定的修行是精勤勇猛的,是专心致志的,悉达多心身常寂,每时每刻都在用自己的智慧之光照澈一心本源。苦行一开始,悉达多就坚定地使自己清心净虑,严守戒律;同时,为达到苦行的效果,他还给自己订下了严格的饮食规律,每天规定只吃一麻一米(麻、米,不知确切意义,大约是佛陀开始修苦行时,一天吃一顿麻饭,一顿米饭,后来,渐次减少,改为一天吃一顿,或两天吃一顿,最后竟至七天才吃一顿饭,或麻饭或米饭。有的解释说是一粒麻一粒米,麻一说为芝麻,但一粒麻、一粒米绝不可能使人充饥,因此这种说法不可取),其余就不再进食别的食物。饥饿的煎熬并没有使悉达多中止自己的勤修苦练,禅悦的快乐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和苦楚。每天在进行禅定的观照中,悉达多都能得到无上的法喜充满,他的心里充满着欢欣和快乐,随着时光一天天过去,悉达多越来越感觉到智慧之神向他殷勤挥手致意了。花开花落,岁月未必有情;人去人亡,天地岂非无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尼连禅河流水依旧如此湍急,伽阇山中草木依旧如此葱茏,悉达多庄严地端坐着,不停地思考着,六年漫长的岁月就这样在悉达多坚定不移的苦行中匆匆地流走了。
在这六年的岁月里,麻雀在悉达多头顶上做窝,芦苇和茅草缠绕住他的双腿,悉达多经历了人世少有的非常艰难的苦修,佛经里从此便留有佛陀“五载参访,六年苦行,雀巢筑顶,芦茅穿膝”的故事。
憍陈如等五人见到太子端坐思索,修极端的苦行,有时见到太子一天只吃一顿麻饭,有时一天只吃一顿米饭,后来渐至两日吃一顿米饭,最后竟至七天才吃一顿。当时,憍陈如等人也在修苦行,但太子的苦行比他们苦了许多倍,因此他们心中暗暗着急,为太子的苦行损坏健康而整日担忧。见到太子最后降到七天只吃一顿饭,实在想不到解决办法,于是,他们派出一人前往国师和大臣们所在的地方(当时,国师和大臣们因为没有能劝说太子回宫,无法复命,因此只好一面派遣憍陈如等五人暗中监视太子,一面自己在外面安顿下来,以待憍陈如等人的消息),将太子修苦行的情况详尽地报告给国师和大臣。国师和大臣们听说如此情况,心里更为着急,当即日夜兼程,回返王宫。
回到王宫时,国师和大臣们个个颜貌愁悴,身形萎熟,就像有人死了父亲,送葬已毕,强抑悲痛回归家中的样子。守门人赶快禀报净饭王:“国师和大臣们都回来了,已经在门外等候。”净饭王听到禀报,顿时血压加快,浑身颤抖,心情异常激动,竟至说不出一句话来。守门人知道国王之意,于是忙叫国师和大臣们进见。净饭王和国师和大臣们一见,悲痛无言,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问及国师:“太子是我的性命,现在太子不知在哪里,你们却独自回来了,难道我的性命还能保吗?”国师回禀净饭王说:“我们奉国王指令,前去寻找太子。途中见到了太子,太子却不愿回来……”国师和大臣们将如何劝说太子回宫,太子不肯听从,其意志有如须弥山一样坚固;又如何命令憍陈如等五人尾随太子,伺察太子行踪,以及伺机供奉太子;后来憍陈如五人中有一人回归报告说太子如何到了阿罗逻仙人和迦兰仙人的住处,并未停住,渡过恒河,路经王舍城,与频婆娑罗王说法,后来又来到伽阇山苦行林中,在尼连禅河岸边静坐思考,每天吃一顿麻饭、一顿米饭等细节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净饭王。净饭王听到如此情状,心中非常悲痛烦恼,浑身颤抖着对国师和大臣们说道:“太子就这样舍弃了转轮王位,舍弃了父母亲属相互恩爱的快乐,远在深山,修此善行。我为什么这样福薄啊,竟活生生地失去了如此珍爱的宝贝儿子!这真是国家的不幸啊。”净饭王当即将此消息转告给摩诃波阇波提以及耶输陀罗。同时,又命令臣下准备五百辆车子的物资,王后摩诃波阇波提以及耶输陀罗也准备了五百辆车子的辎重,所有生活上用得着的东西都准备得十分充足。净饭王将马夫车匿叫过来,对他说:“你以前将太子偷偷送了出去,使太子远放深山;现在我命令你将这一千辆的粮食辎重运送给太子,随时供养太子,不使他有一些缺乏。如果用完了,再回来装运。”
马夫车匿于是率领这一千辆装满粮食辎重的车队浩浩荡荡飞速向伽阇山奔去。一行来到苦行林中,见到太子形销骨瘦,整个身体就像是皮包着骨头,青筋纹起,血脉毕现,车匿顿时大为悲伤,竟至昏绝于地。许久苏醒过来,才头面礼足,含泪对太子说:“大王日日夜夜忆念太子,不知太子情况如何。现在,派遣我运载这千辆粮食辎重给太子,请太子收下。”悉达多太子见到车匿,无喜无悲,对于车匿送来的粮食辎重也没有接受之意,他对车匿说:“我违背了父母的意愿,舍弃了国土,远道来到这里修习苦行,是为了求得至高无上的道。我怎么还会再接受这些粮食辎重呢?”车匿听到太子不接受粮食辎重,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知道太子说过的话是不再收回的,他想,“太子现在既不肯收下这粮食辎重,我也不能回去了,就叫别人领着这一千辆粮食辎重回到王宫去,我就在这里日夜奉事太子吧。”车匿想到这里,当即便差派一人领着这车和粮食辎重返回原路。车匿从此就在这苦行林中侍奉着太子,相伴晨昏。
3.菩提树下
六年的岁月即将过去了,悉达多太子在伽阇山中静坐思索着,缓缓地,然而坚定不移地一天一天地走向清净光明的解脱之门。清软的凉风吹拂着太子的脸庞,柔柔的,十分舒服,悉达多仿佛见到一层层氤氲缭绕的烟雾在眼前浮起。他终于体悟到了使自己的肉体受苦其实正是在执著于肉体啊。
“过去在跋伽仙苦行林中我曾说过修苦行不是达到解脱的正确途径,怎么我现在反而要如此执著于肉体的苦行呢?”悉达多太子沉思着,心里默默想道,“我每天只吃一顿麻饭一顿米饭,到最后七天才吃一顿麻米饭,形销骨立,有如枯木,苦行修到这个地步,应该算是相当的苦了,现在看看六年将满,然而,我仍旧不能得到解脱,由此可知,这种修苦行的方法确实不是真正修道的途径。我记得以前在家时,有时一个人坐在阎浮树下进行思索,那种思考方法,是真正可以离开欲望,而到寂静的境地,而这也才是最正确的修行方法啊。如果我现在用此枯瘠的身体,而获得解脱之道,那么那些异教徒们就都会误认为只有饥饿才是进入涅槃的原因,这样的话,就会使人只在形式上做功夫,而不必去关心内在的宁静,最终永远无法得到解脱的结果。”
悉达多太子想到这里,于是从座上站了起来,“我现在虽然仍具有大力士般的力气,但我决不用这种力量获得解脱的结果。我应当接受正常的饮食,然后成道。”
悉达多太子这样想着,一边缓步向尼连禅河走去。悉达多走进尼连禅河那奔流不息的逝波里,用清甜纯美的河水滋润自己干枯的双唇,用洁净甘凉的流水洗去身上六年来的积垢。已经虚弱得有如随时可随风飘荡枯草般的悉达多在河水的洗浴中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软软地瘫倒在尼连禅河的河水里,再也起不来了。在倒进奔流的逝水里的最后一刹那,一根救命的树枝自然伸进悉达多的手心里,仿佛是天神的佑护似的,他攀住这根树枝艰难地从水中站起来,然后缓缓地走上尼连禅河河岸。
悉达多太子由于饥饿,浑身一点劲都没有了,他坐在河边一个劲地喘气。这时,正巧从树林边走过来一位牧牛姑娘,她看到一位苦行头陀倒在河岸边,筋节暴露,无力自起,一副实足虚脱的样子,她于是赶紧跑到自己家里取来一碗乳糜,双手捧着供奉太子。悉达多太子从牧牛姑娘手中接过乳糜,在准备进食时,他发了如下誓愿:“所布施的食物,是要让喝到它的人补充气力,同时也应当使布施者将来能得到很好的赡顾,并常保持欢喜的心情,同时使她安全快乐,没灾没病,健康长寿,聪明智慧,无所不能。因此,我现在愿意接受这样的食物。”发完这样的誓愿,悉达多太子又开口说道:“我为了使众生的根基和机缘得到成熟,因此我接受这样的饮食。”悉达多说完,就双手捧着乳糜,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很长时间没有喝过这么清甜味美的乳糜了,悉达多太子喝完乳糜,顿时身体觉得有了力气,精神也变得焕发光鲜了。他从河岸边缓缓地站立起来,他的气力充足,浑身舒畅,觉得从未有过这么痛快,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得住觉悟所带来的巨大喜悦了。于是,他健步如飞地向林中走了过去。
憍陈如等五人见到太子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感到十分惊讶,同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太子接受供养,他们以为太子的意志动摇了,忍受不了苦行而放弃了追求解脱的努力,而退回到原来享受五欲的情境中去了,于是,他们对太子的行为都隐隐起了一种责怪甚至鄙薄之意,因此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不再搭理太子。
暮色清凉,苦行林中为一片昏黄的夕照所笼罩。“我已不适合在这里修行了。”悉达多心想,他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他要找一片更加安谧而自由的地方来修炼解脱之道。他于是愉快地离开了苦行林,越过尼连禅河,独自来到伽阇山附近一座小山下适合思索的静谧的地方。悉达多老远就看到一片茂密的森林静静地躺在绵延起伏的高原上,在这片森林里有一株独特的繁茂的毕波罗树(毕波罗树即菩提树),树身宽广,足以荫覆三四人而有余。悉达多独自走到毕波罗树下,摒除杂念,意志端正,庄严发下誓愿道:“我要坐在这棵树下。我如果不能解脱生死,进入涅槃,我就再也不离开这里。”据说,悉达多说完这话之后,大地震动,盲龙开目;五百青雀飞腾虚空,环绕菩萨;杂色瑞云以及香风,簇拥左右。整个大地为一种祥和的氛围笼罩着,预示着伟大的圣哲即将要在这里诞生了。
悉达多心里想道:“过去各佛,是用什么做座位以成就至高无上的道的呢?”沉思有顷,突然大悟,他们应当都是以草为座。据说,天帝释提桓因当时变化成凡人,手拿着干净柔软的草从悉达多身边经过。悉达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释提桓因说:“我名叫吉祥。”悉达多听了,心下大为欢喜,“我要破除不吉祥的事物,以成就吉祥的境界。”悉达多又问道:“你手中的草在这里可以找到吗?”于是,吉祥就将手中的草交给了悉达多,并向他发愿道:“希望菩萨道成之后,率先度我脱离苦海。”悉达多接过吉祥递过来的草,将它铺在地上,结跏趺坐,其姿势正像过去各佛所坐的样子。于是,悉达多就在树下的座位上发下大誓道:“如果不能达成正确的觉悟,我就不从这个座位上起来。”据说这誓言发完,天龙鬼神都为之异常欢喜,清凉好风从四方吹来,禽兽都静静地停止了动作,树枝也不再摇动发出声音了,游云飞尘,都变得非常澄净,种种瑞相,不一而足,仿佛它们都知道菩萨一定会达成解脱大道,因此都为之大为感动显现出各种异相罢。
悉达多就这样身心愉快安祥地进入禅定的境界中。
4.降魔
夜静静地打开它广漠而又温柔的记忆之门,仿佛在这样的时间里,曾经也有过各位过去佛在清凉的夜幕底下进入沉思。悉达多就这样在无边的浓重的黑夜里伸展出它思想的触角,像过去各佛那样,他也同样要去解决人生的烦恼,解决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痛苦的根源,解决众生平等的真相,他要得道,他要获得至上的绝大智慧,他要负起拯救世界的重担而经历巨大的人世间的诱惑和苦难。他的思想平展舒缓地沉在如此浓重的黑夜里,他突然发觉自己置身于无助的悬崖,底下是暗淡的深渊,千万种思绪如潮水般向着悉达多的身体涌来,他几乎被滔天的潮水所淹没。然而,他仍端坐着,没有离开身下的座位。
悉达多即将到达智慧的彼岸了,诸天梵神都为之欣喜无比,他们默默地同时祈祷着悉达多尽快摆脱轮回的困惑而达成至高无上的大道。然而,这一切都在在使魔王感到不安,他为悉达多惊天动地的举动所震惊,“如果悉达多完成了至高无上的正确的觉悟,那么正道就将如日中天,邪道就将要失势了。我们怎么办呢?”魔王这样心底里暗暗想着,不知不觉一种疯狂的恐怖、嗔恨、嫉妒的情绪渐渐从魔王的心底涌起,“不行,我不能让他得到解脱,我要去破坏他。”魔王说完这话,立即召开魔宫大会,广泛征求各位魔宫大臣们的意见,为的是用什么最有效的方法去实施破坏的计划。纷纷杂杂地,魔宫里怎么也没有统一好意见,有的同意魔王的意见,有的则犹豫不决。最终决定用最能使人诱惑的色相去实施这一计划。
悉达多为了追求觉悟之道,在无边的黑夜里,他要经历重重的阻难和考验,只有闯过了魔关,才能获得生死的解脱。悉达多已经没有退路,他只有独自全力奋斗才能成功。
人心中的魔,由妄想构成;外界威力无边的魔,由各种声色的诱惑组成。世界的一切都由这些魔军所控制,魔军变化各种魔阵,使众多的修道者因魔起障,陷入迷惑,最终至于功亏一匮。只有用清明的思想、坚固的信念、诚实无畏的胆略,克服一切魔障,才能进入真实不虚的觉悟之境。
魔王就这样从人的心底,从外界的声色各种形相中冒了出来,它们变换出各种各样的花色来引诱悉达多,引诱众生,使之不能保持真实无妄的本体,以走向清明的觉悟。
魔王派出了欲界四女,她们美艳无伦,一抬手、一驻足就能使世上所有的男子都为之意乱情迷,魂不守舍;只要略施手段,就足以使世上非常坚强的能忍受各种诱惑的修道者陷入迷惘之境。魔王以为欲界中这四位姑娘只要一出马,就会使悉达多破坏修道的心境,最终败下阵来,落个片甲不留的下场。因此,他满高兴地对这四位欲界魔女说:“你们赶快到悉达多那里去,用一切办法去扰乱他清净的修行。”
这四位欲界魔女,第一位名叫欲妃(情欲之女),第二位名叫悦彼(取悦他人),第三位名叫快观(相貌美丽,悦人眼目),第四位名叫见从(柔婉顺从)。这四位魔女得魔王的号令,随即奔赴悉达多即将成道之所。从她们身上做出的是袅娜万端的媚态,从她们嘴中说出的是绵延不绝的情话,她们有沉鱼落雁之姿,有闭花羞月之貌,任谁见了,都会生出油然怜爱之心,然而悉达多端然不动。四位魔女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们从远距离的姿态言语的表演转而近身的触摸动作,她们微张双唇,横飞媚眼,袒胸露臂,扮凫雁双飞之形,演鸳鸯交颈之态,发鸾凤哀鸣之声,她们娇媚的动作无一不在悉达多眼前飞舞,她们青春的体香无一不侵入悉达多的鼻孔,她们在有意无意之间,轻柔地触摸悉达多的脸庞,挤碰悉达多的身体,她们用尽了种种手段,一心想扰乱悉达多的心神,使之进入爱欲的旋涡。然而,悉达多神志不动,凝寂于一心不分之境。
魔女费尽心机,终无效果,于是使出了最后一招手段,这就是用迷幻之境来引诱打动悉达多。她们装出最为端正的天使模样,说着最为恳切的动情语言:“我们这么年青又这么美丽,即使最纯洁端庄的天使都无法超过我们,我们羡慕你坚苦的心志,超人的毅力,以及巨大无比的智慧,因此我们愿意用我们最美丽纯洁的身体侍奉于你,使你得到无上的快意和满足。”悉达多并不为之所动,他以坚决的声音回答说:“你们过去修了一些福业,因此今生得成天身,形体虽然端好,但心志不正,不过是一个皮囊盛着一堆臭秽罢了,你们又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赶紧走开,我不需要你们。”
悉达多话音刚落,突然那些魔女们都一个个变化成龙钟老态的老女人模样,她们再也不能回复到青春貌美的形态,见此形状,于是都只好灰溜溜地返回魔宫去了。
据说,魔王有三女,年长的叫悦彼,第二个叫喜心,最小的一位叫多媚。她们得知悉达多即将达成解脱之道,于是,主动地向魔王请命,说:“父王不要忧愁,我们能前往悉达多处扰乱其心神。”当即她们三位装扮得貌如天仙,美目顾盼,妖冶媚人。她们来到悉达多修道之处,合掌恭敬,向悉达多请安问候,并在其周围旋走七圈,希望借妖艳媚人的身姿勾魂摄魄的体香来诱惑挑引悉达多,然后对悉达多说:“太子您刚生下来,就有众多神灵侍候,为什么要抛弃贵重的天位,来到这树下枯坐呢?我们是天女,在六重天上没有人比我们更美丽,我们敬重太子您的道德,因此现在我们愿意用我们的身体侍奉于您。我们会进行身体的按摩,使您的身体调节到舒适状态。您坐在树下已经十分疲劳了,应当躺下来休息一会,吃点甘甜的水什么的,来调济调济。”一边说,魔女一边就将装有美味的珍贵水壶献给悉达多。然而,太子寂然,身心不动,并发大神通,用一根白毫拟出三魔女之模样,然后,又使三魔女自我透视自身之内,只见自身只是一个装满脓包、鼻涕、口水等的皮囊,皮囊内,九孔根本,有生熟二脏,回伏宛转;蛹生出各种虫子,有八千个门户,然后走入小肠,那些虫子都张口往上吮食各种脏物。就是骨髓、血脉内也都生有虫子,细于秋毫,为数很多,不可计算。这些魔女见此状况,心生嫌恶,于是就地大加呕吐起来。她们俯伏在地上,突然又看见自己的身体,左边生出一个蛇头,右边长出一个狐头,中间则是一个狗头,背上背着一个老太婆,怀里抱着一个死婴。种种怪状,不一而足。这些魔女见了一个个吓得惊呼哀叫,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回去。然而,当她们低头往胸前看时,只见自己身为女形,丑态毕露,鄙秽万分,而且还有许多各色虫子,就像手钏的形状,团团围住自己,它们口中生出五种极厉害的毒素,众口齐食女根。魔女们见了,越发恐怖颤栗,心下异常酸苦,就像万箭穿心,伤痛不已。自惭形秽,三魔女于是只好一路叹息、双膝匍匐着回到魔宫去了。
魔王大怒,于是遍集六天以及八部魔鬼前往悉达多处,欲以恐怖、威胁使之畏惧而生退心。各色鬼怪如云而起,有的魔鬼长着牛一般的头,头上长着四十个耳朵,耳朵长出铁箭,吐出火焰,直至头顶;有的长着狐狸一般的头,头上有一万只眼睛,声如霹雳;还有一种旷野中的鬼神大将军等,都是一色的一个脖子六个脑袋,六胸两膝,体毛如箭,奋身射人,张眼烂赤,血随之而流下;等等。这些魔鬼都齐听魔王号令,奔跑着前来报到。魔王便告诉这些魔军们,“我们要用武力从空而下,打败那个悉达多。”于是,魔王率领魔军从空直下,来到菩提树边,魔王发出震天也似的吼叫,命令各色魔军举起刀枪剑戟以及火车炉炭等物一齐向悉达多冲击而来。雷鸣电闪,铁丸飞舞,剑戟横空,一派天昏地惨的景象。然而,悉达多端坐不动,有如须弥之山,一切武器都在悉达多面前失去了威力,那些腾空而至的火箭也不能接近他的身体。悉达多在这个时候,缓缓地掀动眉间白毫,拟出阿鼻地狱的模样,使那些罪恶的魔鬼们一一看见里面的形状。白毫流出大水,如车轴一般下注,大火顿时为之熄灭。自忆前世所作各种罪孽,一一现前,于是心下清凉无比,并口宣南无佛,以此因缘,所受罪孽全部勾销,因此而转生人道之中。魔鬼看见这种形象,个个都为之愁惨不已。魔王见此计又不成功,于是悄然率众回宫。
悉达多眉间白毫直至六重天上,白毫孔中生出各种珍贵的莲花,过去七位佛陀都端坐在莲花之上。白毫又直上无色的天际,然后照彻一切世界,就像玻璃镜一般,透澈清明。八万四千天女看见魔王身如焦木,因此掉头一心瞻视菩萨白毫映现出的形相光芒,这时,无数天子天女都为之一震,顿时都生发出无上菩提道意。
魔王见此情景,仍不甘心,因此上前用种种手段为难菩萨。悉达多用智慧的力量,伸手按住大地,大地应时而动,魔王以及手下各色魔军都因此而颠倒堕落地上。这时魔王以及各色魔军们才确实感到菩萨巨大的威力,因此一个个都瘫倒在地,向菩萨一心至诚地哀恳忏悔,菩萨悯念魔众痴昧无知,且既知改恶从善,于是以大悲大慈之力给予他们以饶恕。这时魔王之怨恨已经得到降伏,悉达多正确真实的觉悟也将最后得到完成了。──佛既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又是大雄大力,降伏魔怨,因此寺庙里的佛殿都取名为大雄宝殿。
据说,魔王率众侵犯菩萨时,有负多神隐身空中,对魔王大起责难,说:“我现在见到牟尼尊者心意泰然,无恐无怖。就是你们这一些魔众大起毒心,在无怨处而横生忿恨之情;你们是痴昧的恶魔,最终也只能徒自劳神费力,永远得不到成功。今天,你们应当舍弃愤怒毒害之心。即使你们用嘴巴可以吹倒须弥山,可以使火变冷,使水变热,使坚硬的大地变得柔软,但你们也永远不能侵害菩萨历劫修习而来的善果。菩萨的思虑端正,又且精勤无比,他的智慧之光谁也休想断绝,谁也休想留难。他的智慧就像一千个太阳照在地上,必定会消除一切黑暗;如钻木必定会得到火种;如穿透大地必定能得到水。以他精勤的努力,方便的手段,没有寻求不到的东西。世间众生,都为三种毒害所淹没,没有人去拯救他们。只有菩萨以大慈悲力,寻求智慧药,替这个世界消灾辟祸。你现在为什么要扰乱他的修行呢?世间众生,痴昧迷惑,缺乏智慧,他们一个个为邪曲的见解所蒙蔽,现在菩萨设置法眼,修习正确的方法,想导引众生出于苦海,你为什么要扰乱他的修行呢?你们这样倒行逆施,是绝对不行的。这就像在旷野中行走,想欺诳引导商人们走出旷野途中的导师,其行为是一样的可恶。众生堕入大黑暗之中,茫然不知他们应当停在哪里,应当住在哪里,菩萨为他们点亮大智慧灯,你现在为什么要使这个灯吹灭呢?众生现在淹没在生死的苦海中,菩萨为他们修智慧的宝船,你现在为什么要使这宝船沉没呢?菩萨将忍受侮辱作为根芽,将坚固的心志作为根本,以至高无上的大法作为最大的结果,你现在为什么要对他进行攻伐呢?贪欲、愤怒、痴昧、禁锢束缚住众生,菩萨用这样的苦行,想为他们解脱,现在决定在这棵菩提树下,结跏趺坐,成就至高无上的解脱大道,这个地方就是过去各佛的金刚之座,其他地方都能转动,只有这个地方绝不会移转,它能够接受微妙的禅定之功,不是你们所能摧毁的,你现在应当生出欢欣喜庆的心情,停息骄傲怠慢的心志,勤修知识,提高思想,而恭敬奉事菩萨。”这时,魔王听到空中如此责难的声音,又看见菩萨寂然不动,平和恬静,魔王心下顿生惭愧之感,于是当即舍弃骄傲怠慢之情,返回魔宫。群魔都因此而忧戚万端,见魔王如此,一时都憔悴愁惨,顿失往日威风,因此丢盔弃甲,四下纷崩而散。
魔军退散之时,菩萨心中纯净,湛然不动。当时,万里一色,碧空无云;风静止在原地,不再吹动树枝;落日也停住了光芒,更加明亮光艳;澄月映彻,众星灿朗,幽隐暗冥之处,可直视无遗,不再有任何障碍;虚空中,落下美妙香艳的鲜花,降下美丽宜人的歌舞音乐。这些都是为菩萨准备的。
悉达多就是如此接受着诸天的供养,他静静地沉思着,为最后的解脱而陷入自在的禅定之境中。
5.夜睹明星悟道成佛
魔从心生,亦自心灭。
悉达多以大慈大悲的心力,在二月七日那天夜里降伏魔王,神志清清湛湛,一片光明,照彻灵台。这时,他已经深入禅定的境界中,到达了无想无念的境地。然而,他仍在思索,仍在思索世界一切真实的意义,他要知道这个世界从何而来,又向何处而去;他要知道过去的因,也要知道将来的果。在他自在禅定的境界中,他将自己心中本具的智慧光明,来了个回光返照,彻悟心源,正像那寒潭之水,寂静无波;又像那皓月当空,清光皎洁。他终于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禅悟境界里,把心中的粗尘细垢,妄想执著,消灭得一干二净。他即将步入彻悟的境界。一个光明朗照的世界因之而在他面前展开。
悉达多就这样沉入于禅定之中。初夜时分,悉达多已经能够知道久远以来的自己,他生在什么地方,有过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事情,善善恶恶,是是非非,了然于心。几千几百年来生死轮回的经历在他的眼前一一展现,他知道了人生的果报一切都从善恶的因中诞生,父母眷属、贫富贵贱、寿命长短,以及姓名字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因果链中生成、结果。悉达多由此而顿生巨大的慈悲之心,不禁双目流下悯念的泪水来。“一切众生,没有谁能拯救,也没有谁能济拔。他们生生世世轮回五道(五道,为地狱、饿鬼、畜生、人、天道。加上阿修罗道,称六道)之中,从不知逃离,从不知躲避。他们不知道这个世间一切均为虚伪,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然而他们在其中却横生苦乐之感,这是何等的不幸啊!”悉达多这样念虑着,一直持续至于中夜。
中夜时分,悉达多已经获得天眼的神通。他用此神通力量,观察世间,所有情境,均无遁形,有如在明亮光洁的镜子中观察自身的脸部,纤毫毕现。他发现众生虽然种类繁多,然而轮回生死,死于此则生于彼,都随着各自的善恶而接受不同的或痛苦或快乐的果报。他发现地狱中种种酷刑,考治众生,各有种种不同形状,有的洋铜灌口,有的抱持铜柱,有的卧于铁床,有的放入铁锅用大火烹煮,有的在大火上加以炙烤,有的为虎狼鹰犬所食,有的则为躲避大火而倚树而立,而树叶因之堕落,变成刀剑,割截其身,有的则受斧锯解剥肢体之苦,有的被掷入滚热沸腾的灰河之中,有的被掷入滚热的粪便屎坑之中,各各饱受种种痛苦,这都是由于前世造业而得的果报。(业是佛教术语,其义为造作,泛指一切身心活动;报为报应。业报指由身、口、意所造成的善恶,必将得到相应的报应。)悉达多心里思考着,“这些众生,本来造了许多恶业,却都是为了现世快乐的原因,遭此极大的痛苦。如果有人见到死后会遭到如此痛苦的恶报,也就不会再有那些不好的想法了。”
悉达多又观察畜生种种遭遇,也都是随它们种种行为而受生各色不同的丑恶形象,还有因为它们的骨、肉、筋、角、皮、牙、毛、羽等而遭受杀戮的,有的为人负荷重担,虽然饥渴疲乏至于极端,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痛苦,有的则遭受穿鼻的命运,有的脑袋倒挂,而身上的肉常供给人类食用,有的同类互相咬食,等等。悉达多见到这种状况,顿生大慈大悲之心,他当即思考道,“这些众生,常用自己体力而供人类驱使,同时又身受捶楚鞭挞饥渴之苦,这都是它们本来修造的恶业所得到的果报啊。”
悉达多又进一步观察到,那些饿鬼,经常居住在黑暗的环境中,从不曾见过一点日月的亮光,同时同类之间也都互不相见,它们体型长大,腹如大山,咽颈就像针孔一般细小,口中大火熊熊,长年累月为饥渴所煎迫,成千上万年也从不见它们吃过一点东西。假如哪一天下起雨,雨滴在它们头上,也都一一变成火珠,有时它们经过江海河池,江河之水也都一一化为热铜焦炭。它们动身举步,声响震天,仿如几百辆马车奔走,而肢体节节都像要燃烧起来的样子。悉达多见到这种情景,心下顿时生起大慈大悲之心,他这样思考着,“这些饿鬼,也都是本来造作了吝啬、贪婪,以及积财不肯布施的恶业啊,所以现在才受到这样罪恶的报应。如果有人见到了它们遭受如此苦痛,也就会在现世变得慷慨大度,乐于布施了。人们啊,不要生吝惜之心,假设真的没有财物,也应当割下自己的肉来布施他人。”
悉达多然后开始观察人类。他发现人类是从中阴开始结胎,由于父母爱欲和合,而以不洁净之物作为人体的萌芽。人处在母胎中,由于生熟二脏熏炙身体,遭受如地狱般的痛苦。等到十月怀胎期满,就生下人身。初生之时,为外人所拥抱捧持,身受粗涩的苦痛,身体就像被刀剑所割一般。不久,又回到衰老,乃至死亡。死亡之后,又转生为婴儿,轮转五道之中,永不能自我觉悟。悉达多见到这种状况,同时而生起巨大的慈悲之心,他当下思考道,“众生都会有如此的忧患,为什么人们还要在这世间耽爱五欲,而不能断绝这颠倒情性的根本呢?”
观察完人道,接着悉达多又开始观察天道。他看到那些天子,身体非常清净,没有一丝尘垢。有的居住在须弥山顶,有的则居住在须弥山的四面,有的居住在虚空之中,然而心中常保持着欢悦之情,从没有不适意之事。而每天都有钧天广乐相伴娱乐,以致他们无法辨别昼夜。四方所贡献的各种有趣的物事,都无不绝妙。饮食衣服,只要一起念就自然到达他们面前。即使过着如此适意的生活,他们还是常为欲火所煎熬而变得劳神焦虑。而且又看见他们天福享尽之时,五种死相一一出现:一、头上的花便即枯萎;二、眼睛紧闭;三、身上的光芒顿时消失;四、腋下出汗如水;五、自然离开原来的座位。他们的眷属看见天子以上五种死相出现,心生眷慕,因此感受到绝大的苦痛以及懊恼之情。悉达多见到天子也有这样的情事出现,心下顿时生出巨大的慈悲之心,他如此思考道,“这些天子,他们本来前世做了一些好事,因此得到以上巨大的快乐。然而果报将尽,就会横生巨大的苦恼。生命终结之时,都要舍弃天身,有的甚至要堕落于最前三种恶道(地狱、畜生、饿鬼)之中。本来造作了好的德行,为了求取快乐的果报,而将此天福消耗殆尽;而今所得到的却是乐少苦多,这就像饥饿的人,吃各种有毒的食物,开始虽然感觉味美如鲜,但终究要酿成大患的。为什么有智慧的人要贪恋于中,并且乐此不疲呢?世间各色人等,见到寿命长时,便以为会永远有这么快乐;当他们见到人身也有变坏的时节时,心里就生出巨大的苦恼,于是就生出邪恶的看法,以为众生没有因果,因此之故而展转进入轮回三恶道的过程中,备受种种痛苦。”
悉达多用天眼的力量观察了五道的情状,心下生出巨大的慈悲之心,他思考道,“三界(佛教术语,为欲界、色界、无色界的总称)之中,没有一件事是快乐的。”这样思考直到中夜结束之时。
进入三夜(三更)时分,悉达多进而观照众生的本性,“它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而有衰老和死亡的呢?”悉达多马上就知道了衰老和死亡是以生作为根本的,如果离开了生,也就不会有衰老和死亡。而且这个生不是从天上而生的,也不是从自身而生的,它不是无缘无故而生,而是从因缘而生,因依于欲界、有色界、无色界三种有业(指决定来世所得果报的思想行为的总和)而生。悉达多又观察三种有业是从什么地方而生,他马上知道了三种有业是从四取(取,是追求执著之意;四取为四种追求,即一、欲取,对色、声、香、味、触等五妙境的追求;二、见取,对各种非佛教的世俗观点的追求;三、戒禁取,即执著于各种非佛教的戒律;四、我语取,即执著于我的偏见)而生;又观察四取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知道四取是从爱欲而生;又观察爱欲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知道了爱欲是从感受而生;又观察感受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便知道是从接触而生;又观察接触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便知道是从六入(六入,即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和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境的总称)而生;又观察六入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知道六入是从名色(名色,为身心的统称。受、想、行、识这四蕴为心法,称‘名’;色蕴为可视知的形象,为‘色’,主要指形体而言)而生;又观察名色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就知道是从心识而生;又观察心识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就知道是从行(一切精神现象及物质现象的生发以及变化活动,称作‘行’)而生;又观察行从什么地方而生,马上知道是从无明(愚痴为无明)而生。如果消灭了无明,行也就跟着消灭了;行消灭了,心识也就消灭了;心识消灭了,名色也就消灭了;名色消灭了,六入也就消灭了;六入消灭了,接触也就消灭了;接触消灭了,感受也就消灭了;感受消灭了,爱欲也就消灭了;爱欲消灭了,四取也就消灭了;四取消灭了,有业也就消灭了;有业消灭了,生也就消灭了;生消灭了,衰老和死亡,忧愁悲伤苦痛懊恼等等情绪也就都消灭了。像这样从逆、顺的次序观察十二种因缘,到第三夜分之时,就破灭了无明之境。光明之相出现之时,悉达多便获得了智慧之光,并且已经断绝烦恼之障,而成就了一切种智。
定功现前,机缘成熟,就这样在悉达多三十岁(公元前533年)那一年二月八日半夜时分,忽然一颗明星出现在天际,清清朗朗,照耀天庭,悉达多触景会心,刹那之间豁然大悟。这时,本觉理与始觉智合为一觉,如如理如如智,理智不二,已经证到生死不灭,无罣无碍的涅槃境界,于是,悉达多由此而悟彻宇宙人生大道,跳出生死痛苦的此岸,到达涅槃解脱的彼岸,立地成佛,得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果位,而成为天上天下三界独尊的天人之师。
悉达多成道后,即号释迦牟尼佛。又因为是乘如实道来成正觉,又称如来佛。四众弟子及世间诸王、臣民等尊称为世尊。
6.成佛是怎么回事
佛,是佛陀的略文。又作休屠、浮陀、浮图等,都只是Buddha不同的音译而已。从意译的角度,则佛为觉者或智者。觉有觉察、觉悟两重意义:觉察烦恼,使之不为害于人,有如世间普通人觉知哪些东西为害而能趋避一般,所以名为觉察,这叫做一切智;觉知各种事物的原理,而能了了分明,就像睡梦之中觉醒一般,称作觉悟,这叫做一切种智。自己觉悟之后,又能使他人觉悟的,智慧圆满,功德无量,这才称作佛。
悉达多断绝一切烦恼,悟道成佛之后,即自号为释迦牟尼佛。释迦牟尼佛只是众多过去、现在、将来三世诸佛中的一位。在佛教的理论里,只要人能断除烦恼,悟彻心性本源,都能成为佛。因此说,佛不是释迦牟尼的专称,而是觉者或智者的普通名词。释迦牟尼佛成佛之前以及之后,都动辄称过去佛如何如何,可见他并不要独霸这个佛的名称,而是悯念世上陷入种种苦痛中的人类,用如来的智慧劝诱他们,使之觉悟世间一切现象的无常,从而修习至高无上的佛道,以至脱离生死的苦海,抵达极乐世界的彼岸。
为什么悉达多成道后称释迦牟尼佛呢?释迦,在汉语里意译作“能仁”,即能以仁爱的心来悯念人生,也就是佛教所说的大慈大悲心。因为佛能够给众生以安乐,能够济拔众生的痛苦,以大慈大悲之心去救度众生,这就是佛陀所具足的悲德。牟尼,意译为“寂默”,是指佛在因地修行的时候,以自己心中本来具有的智慧光明,回光返照自己的心源,断除烦恼,智慧圆满,这就是佛所具足的智德。佛具有能仁寂默、自利利他的智德与悲德,所以他的名字就叫做释迦牟尼佛。
为什么释迦牟尼佛有如此具足的智德与悲德,根据佛经的记载,是在无量数劫以前,释迦牟尼佛的前身修行有巨大功德,因此在这一世得以彻悟心源,断除烦恼,成为觉者和智者。在这一世的悉达多太子是释迦牟尼佛的最后一身,从此之后他就成为了功德、智慧圆满的天人之间的导师了。
释迦牟尼佛在成道之后,他观察到一切众生都具有智慧的种子,只是由于妄想、执著将这些种子的本来面目遮蔽住了,因此而堕入世间烦恼爱欲的旋涡之中,饱尝种种痛苦而不能自拔,所以不能成佛,抵达智慧的彼岸。释迦牟尼佛于是这样说:“奇哉,奇哉,一切众生,个个具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无师智、自然智,一切显现。”这几句话,言简义丰,内容极为丰富,把佛所开悟的根本真理,和盘托出,一语道破。佛所开悟的道理,就是众生心与佛心,无二无别(即毫无分别),本来一体。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但这种道理比较幽深玄奥,所以不为一般人所理解。
佛认为,现在世界所有众生,都不能觉悟到世间一切境象都是无常无我的道理,在无常诸法中,将虚幻的假象执著为真实恒久的存在;在无我诸法中,将虚幻之境执著为真我,于是就有了我执与法执两种烦恼之心。因此便有贪心、嗔心、痴愚之心这三种根本的有害于人身心的烦恼产生。这三种烦恼对人的毒害如此之深,它蒙蔽了人的真如之性,遮掩了觉悟道体的智慧之心,因此,众生便永远沦于无常的苦海,无法得道成佛。然而众生是否永远不能悟道成佛了呢?其实也不尽然。只要众生发大菩提道心努力修行,把心中妄想执著的烦恼消除净尽,那人人本具的佛性也即不用导师自然具有的无上智慧就会完全显现出来,因此就能够得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抵达般若(智慧)之境,以般若之力而渡于极乐的彼岸世界。这就是即心即佛,即佛即心,不二而二,二而不二,不可思议的道理。
《法华经》说:“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说的是心、佛以及众生,虽然看起来是三个不同的名词,有三种不同的差别,其实就其实体而言,是三位一体的。这里说的心,是指真如妙心,十方诸佛修行得道,就是证得了真如妙心,这就叫做成佛。凡人们迷了这个真如妙心,就叫做众生了。佛的真如妙心,应当在众生的一言一默、一动一静中去寻求。因为众生人人都具有这个真如妙心,依此真心来修行,将来功德圆满,智慧超胜,就一定会成佛了。即心即佛,众生的修行其实就是要修心,只有将心修好了,才能成为真正的佛。古人说:“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我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佛教宣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离苦得乐,这种精神和理想使得释迦牟尼佛将众生的幸福与快乐、烦恼与痛苦和佛的慈悲心联在一起,而将救度众生脱离苦海到达极乐世界放在修持的第一位。不管我们今天认为佛陀有多大的局限,但这种宏伟的理想将永远值得人们的尊敬。
众生是佛成道的根源。就像一棵大树,众生就是这大树的根,同时还要靠种种助道的因缘,才能开花结果。即是说,如果没有了树根也即众生的存在,佛的得道成佛也就失去了意义。因此,佛是建立在人间世的,只是他的理想是要出世间,他以为只有走出这世间,才能摆脱所有的烦恼和痛苦。佛有一天对弟子说:“一滴水怎么样才能使它不会干掉?把它放在空中,它就会被风吹干;把它放在地上,它就会被泥土吸干。只有将它放入大海之中,它才能和海水融和在一起,才能达到永远不致干涸的结果。”这就是佛陀为什么要在人间建立佛法,普度众生的原因。离开了众生,佛也就不存在了。